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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病历 | 诉听

来源:深医人文 发布时间:2025-02-10 21:38:19 浏览次数: 【字体:

    诉听

作者:陈璟涵

深圳大学医学部临床医学专业2023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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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

“汽车”

“绵阳”

“铁路”

“成都”

 如果在听了近半个小时的故事后,你竭尽全力所得到的有效词仅有这五个,你还会愿意听下去吗?

……

在我们还未调整好座位时,孙爷爷便已经开口说话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在喃喃自语,直到发觉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我们身上,我才意识到他早已进入到分享的状态。

老人家的话像粥,有着沉淀了84年岁月的浓厚,却是含糊粘稠,没有形状。我倾身附耳,呼吸不自觉放轻放缓,仍然没有理解爷爷的话语。

孙爷爷大概认为自己的话是清晰的,可惜,就像在年老失修的机器加工后,输出的灰蒙蒙的产品,令人辨认不清。

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听英语听力,开始努力地寻找关键词,以求填上理解题的答案。

“似窜……绵羊……”

“哦,四川,爷爷您是四川人啊?”

“唉,唉,似窜……”

这是我们所得到的第一个信息。后来在孙爷爷多次提及后,我才意识到他是四川绵阳人,而不是在说四川的绵羊,也知道了他是带了些四川话的口音。可惜,我们的组员中没有来自四川的同学。

接下来,是“汽车”和“成都”。

老人左手握着茶杯,右手时不时比划着,大概是说他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

还好,老人不需要我们太过详细的回应。当他说出来的词被我们认出,我们便会像抢答一样立马大声重复一遍,或是“嗯”地一声使劲地点头。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在仔细地听老人在讲,目不转晴地看着老人,示意着“我们在听”,鼓励他继续讲下去。只是有时会小心翼翼地像身旁的同学投向疑惑和求助的眼神。

大概在讲到什么修铁路什么在成都附近的,孙爷爷突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呃……那个……”他视线向上移,嘴里吐出长长一串含糊不清的气音,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竭力地思考他到底想说什么。

喉咙里粗糙的声音断断续续,又似乎很急切。他的手指还不安地比划着,我心里莫名一紧。

场面突然尴尬了一瞬,但还好只是一瞬。

“成都附近……成都……武侯祠?”

“不……不是。”爷爷摇摇头。

于是我们开始了无题猜谜的活动。

“杜甫草堂?”

“重庆?”

“绵阳?”

这些都被孙爷爷摇头否决了,“唉,我记不得了……”

突然,我想起来在四川旅游去的地方,福至心灵地来了句“九寨沟?”

“唉对,九崽个。”

“哦!九寨沟。”我们把“哦”字说得余韵悠长,仿佛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成就感。

孙爷爷继续讲了下去,大约是说在九寨沟修铁路,我猜。我们时不时赞同一句“嗯,很艰难……”“嗯,要绕圈……”在20多分钟的倾听后,我们终于隐隐可以理解孙爷爷在说什么。

20多分钟,还是在8个人全神贯注地听和互相偷偷交流提示后,我们才稍微理解了孙爷爷所说的部分内容。把那加工产品上的灰拂去些许,隐约能看见标识了。而老人家讲的,大概是中国一些地方的发展,交通的变革。

在能理解了之后,我们没有那么拘谨了,开始进一步地交流,也会适时地表达疑惑。

还是后面我们提问,因为麻辣兔头,他才叫讲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抓兔子的事,自己的事。

“孙爷爷,您喝口水,讲了40多分钟了,累不累啊?”老师过来温柔暂停了对话。

“不嘞,不嘞,窝能讲棒年唉……”

我才发觉,在这40多分钟里孙爷爷一直在讲着,右手抓着水杯却没有喝一口水。他像是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认为我们不知道的,全都送给我们。

好像很多老人都是这样,喜欢聊天,喜欢倾诉。

后来我知道,孙爷爷原本和老伴在老家过着晚年生活。他以前是个职业工程师,喜欢听京剧,修理机械,骑摩托车。

后来老伴去世后,他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就不吃饭,在家里好长时间不说话,只是沉默。

可是在感觉一晃而过的40多分钟的倾听里,我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对。我是离开后才知道的,其实孙爷爷有路易体痴呆。

我想起他现在整洁的衣着,没有褶皱的衬衫,他自己每天叠得整整齐齐堪比豆腐块的被子……

老伴离世了。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却总有一方要先行离开这个世界,如夕阳落下山崖,余下残存的晚霞,孤独地弥留,静静地等待黑夜的吞没。

可能他老伴可以不费吹灰力就听懂孙爷爷想说的话,与他毫无障碍地唠唠嗑。

可惜现在,那个可以毫无保留地诉说的对象,那个最理解自己的人已经离去,所以那个时候,他的病情格外严重,连话都不说。

好在到了这家养老院不到一周,孙爷爷便开始说话了。虽然还是内向,但病情稳定了很多。他平时看看电视,下楼去晒晒太阳,有时候也会跟着大家写写毛笔字。

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了许多同病相怜的老人,有时候还能在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追忆过去的自己。最重要的是,这里会有即使听不懂,也会认真听你说话的人。

今天我才发现,其实听不懂老人的话也没关系,如果能稍微理解到他说的话,会有一种成就感,就像抹去了古董上的灰尘,窥见了一丝缠在上面的时光。

其实,在听呀呀学语的孩子说话时,大人们也是一知半解,想要弄清孩子想干什么,会耐心地理解那些意义不明的。

可是这种耐心,却难得给予老人,也让老人这个群体变得格外的孤独。

但老人的话,是一壶陈年老酒,虽然表面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每一滴都饱含了岁月的甘醇,也是他们想留我们的香韵。

倾听,是对老人最好的关怀,也是在感受他们最后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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