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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作品

面具

来源: 发布时间:2021-02-22 12:51:35 浏览次数: 【字体:


 

2018级临床医学 黎林虹

 

“我已经抵达白日末端的黄昏的码头。途中,我的杯盏盛满作品。

我以为这些是永久的路资,以不堪的苦痛换取它的价值。

在人的语言的市场上我广收博采,部分积蓄献给爱的事业。

最终我忘记已有的建树,无端地采集成为盲目的习惯。

为填满多孔的空袋,牺牲片时的休息。

我发现路已经走完,路资消耗殆尽,手擎着在团圆的榻侧点燃的灯烛。终于熄灭的灯抛入流水,任其漂游。

孤独的暮星在天幕闪光,迎着曙光,踏着暮色,我吹奏的最后一缕笛音在残夜消隐。”

 

天边尽是大片大片层层叠叠的云,许是过于密集了,一点缝隙都没有,只能从升高的温度里捕捉到午后阳光的气息的小尾巴。秋冬交替时的风,柔软轻易似乎在渐渐唤醒凋零的落寞。

我们在听胡老师讲解的时候,一位身着休闲装的高挑女士踱步走来,唠家常似的跟胡老师说:“你还没换班吗?诶那些说4点钟来的医学生呢?她们来了吗?”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医护人员,至少总不该是患者,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患者应该穿着病号服,面容总有些许的憔悴,而不是像她那样,素颜的好皮肤好气色,一头短卷发干练飒爽,只有近看才可以看到点点花白的痕迹。

当我们坐下来准备开始访谈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要聊多久呀?今晚我要偷偷回家吃我妈妈做的红烧肉的。”仿佛刚开始的局促就这样被充满烟火味的一顿红烧肉冲淡,我看向窗外的明朗的天色以及远处的楼房的窗户,明明天色还没暗下来,鼻子却似乎嗅到了带着灯火的饭菜香。

在2019年5月的一次体检时,刘姐被发现乳有一个2X1.5cm的乳腺肿物,钼靶c类,在同年610号行“全麻下行侧乳腺癌改良根治术”,病理活检诊断为“乳腺浸润性癌”,予以同步化疗,现来到医院进行细胞免疫治疗。老师点评:充满烟火味的生的气息和死亡的突然碰撞,叙事语境和语气的突然转变。)

刘姐在聊天的时候经常会说:“我是一个从小就特别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我会觉得这些事跟别人说了也没用,他们也就是听了个故事,他们也帮不了你。”

 

“第一次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我特别淡定,真的,我很平静地问医生:那这个怎么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似乎在回忆,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头发,把头发弄乱。老师点评平静”与“弄乱”的对比,孰真孰假?一目了然,通过这一对矛盾的描写,人物要强的性格和焦灼的内心世界跃然纸上。)“我没跟任何家里人说,我是独生女,我父母那边我想能瞒多久是多久吧,我丈夫是一个特别喜欢自己吓唬自己的人,他会上百度自己搜。我想我要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再告诉他们。”老师点评:这个“一个人”的强调,投射怎样的内心世界?一直一个人的背负,扛下一切背后的孤独,不得不的坚强,及至亲之间既亲密又无法完全依赖敞开的隔阂。)

“做手术前要穿刺活检嘛,我是那天早上的穿刺手术,然后我妈妈居然也是那天的飞机从老家飞过来看我,幸好是下午我来得及,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机场接了我妈妈。”

“之后诊断是恶性的,要尽早住院安排手术了,我就拉了一个朋友跟我在我妈妈面前演双簧,说我要去做一个切除乳房结节的小手术。”

“后来当然他们都知道了啊。”刘姐摸了摸头发,把头发抓得更乱了。老师点评:反复捉住一个细节“抓头发”,去强化人物情绪的演变。)

我也是独生女,那时候在听到刘姐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真的突然就受不了了。我想假如是我,可能我做得也不会有多好,或者在心里挣扎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是会选择告诉与坦白,毕竟我可能也瞒不了多久,毕竟我怕她们知道得晚了会更难过。当她们老了之后,她们的重心可能都落在我的身上,有多重,当噩耗来临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他们说,我大大咧咧,他们说,我特别开朗,他们说,我特别阔达,他们说,我光鲜亮丽……我每天带着面具微笑,光鲜亮丽地活着。

“在我的邻居的眼里,我就特别阳光开朗、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得了这个病。因为化疗我脱光了头发,我没有带假发就那样出门,在他们看来是因为我很虔诚地想出家了。要不是因为疫情原因我就去寺院拜拜佛了,我想我这头发那么合适不去不是亏了嘛。”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却让我有点难受。

我的一位亲戚也做过化疗,尽管他们都在瞒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但是我知道。头发掉完了她就买了顶假发戴着,盛夏酷暑的天,也是戴着,就是想让自己跟别人一样,旁人看向自己的眼光最起码不是异样的。刘姐云淡风轻的话语,说得很轻很轻,每每想起来我却都觉得很难过,这时候,知道自己与旁人不一样,坦然接受自己的不一样,是多大的勇气啊。

 

“深圳真的是一个很累的城市,年轻的时候想我要打拼出一份事业,然后像我这种年纪的就会想逃离,想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回老家养老。”刘姐回忆患病之前的事情,“那段时间家里借了一大笔贷款,我每天都在想这笔钱怎么还,再加上每天我都休息不够,可能这些这个病啊就这样找上来了。”老师点评:患者关于疾病的解释模型)

 

后面的聊天里,刘姐隐约透露出了一丝焦虑和不安,或许是因为她在我们面前,她不是一个妈妈、一个女儿、一个妻子,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倾诉者的缘故吧。她也不过是一个会觉得累会觉得疼的小姑娘,却一个人扛着那么多的担忧和难受故作坚强地走了那么远。她在之前有听细胞治疗的讲座,她希望自己的治疗可以有新的方法;在打完第一管细胞之后会因为自己没有任何症状,然后很担忧细胞治疗的疗效而去跟主任医师交流唠一个小时的嗑;她说:“我这次住院复查,检查出来好几个其它毛病。我妈说:”你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好好的一个人,里边那么多坏掉的东西啊。”她自嘲地笑了笑,眼角闪着泪花。

我隐约可以觉察到,她真的很害怕很焦虑,仿佛之前所有的开朗平静都只是被掩饰的湖面的虚影,下面被掩藏的,是不愿为人窥探的焦虑和难受。

最后的时候,刘姐跟我们说:“跟你们已经聊很久啦,我要溜回家看我的女儿啦,今天星期天她们学校放假了。”刘姐笑了笑,似乎有很多话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道了再见,我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心想今晚刘姐家里的厨房里正炖着滚烫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了吧。老师点评:既是收尾的呼应,也是一种祝福和回归。)

 

老师点评出彩的一篇平行病历。题目“面具”是一个隐喻。通过这一个隐喻去解开面具下这个“不过是一个会觉得累会觉得疼的小姑娘,却一个人扛着那么多的担忧和难受故作坚强地走了那么远的患者的内心世界和人生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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