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级口腔医学 文淑仪

      走进医院唯一的喜事地——产科，从门缝里溜出来或尖锐或细微的哭声，是在这里的爸爸妈妈听过最动人的乐曲。

      30岁的李姐姐两天前顺产下了一个九斤三两的大胖小子，这是他们的第二胎了，虽然是个意外，但小两口本就计划着要两个孩子，便也欣喜地接受了这份惊喜。这么大的胎儿可以顺产出来也是一个惊喜，据说还是医院的顺产最大儿记录。靠在床上的李姐姐肚子还没有缩回去，扣子裙下面是黑色的半截裤和卡通长袜，脸和小腿都还有点肿，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但是并不能挡住她的兴奋和喜悦。尽管她说，这次已经没有之前生大宝那样激动了。

     “兴奋”，是她说过最多的词。在她的记忆里，整个孕期最大的感受就是兴奋，看着肚子一点点大起来，直到生出一个小宝宝，太神奇了。眼前神采飞扬的李姐姐真不像一个尚在产褥期的产妇，那兴奋劲活脱脱就是一个得了糖的小姑娘，却又可以从她望着宝宝的眼神中偷溜出来的欣慰与深沉中，窥探到母亲的光芒。

     我问了她几个当代青年恐婚恐育的诱因，譬如生完宝宝后会不会感受到家里人注意力的转移而产生落差。她微笑着、活泼地、眼珠往上转转、带有些许回忆的表情说：“不会啊，其实我怀孕真的就是国宝级别的待遇，还蛮舒服的。大宝出来之后，我看到孩子爸爸跟他一起玩就会觉得很幸福，也不会觉得他对我的关注少了有落差怎么样，可能因为我的注意力也有一部分在我儿子身上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分了一半给儿子，这部分重叠的时候，觉得特别幸福。”眼角的笑纹又偷偷在一旁拍着二宝哄睡的哥哥眼角处多画了几笔，他也不抬头，就这样拍着，姐姐就这样边说边笑看着。阳光从后面的帘缝中间透过来，洒在这一家人身上，恍惚间我看到了幸福的实体充斥在这片几平米的小空间里，美好地让人鼻子发酸。

     还有对怀孕期间自己的身体变化有什么感受、会不会感觉自己的时间被大大压缩等……李姐姐的回答都堪称满分妈妈。她温柔地说：“怀孕的时候只希望宝宝在肚子里健健康康的，没怎么想过自己的身体变化。”接着声音逐渐俏皮了起来，“产后想着要两口子一起减肥的，但我本身就是挺懒一人，就不爱运动，结果没多久又怀上二宝了，就一直没减肥，诶要是产后护理有教妈妈减肥的就好了。”

    “宝宝一直都是我婆婆帮我们带，她也挺辛苦的，所以我们平时有时间也都是回去带孩子，好像生完大宝之后到现在，我俩一次都没有单独去看过电影吃过饭，都是带着一家人出去吃的。”她的神情也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妈妈的理所当然，“主要是我出去吃饭也老惦记着孩子，想着他今天吃了什么呀，有没有好好吃呀。而且感觉婆婆平时带孩子那么辛苦，我们俩再单独出去吃就有点负罪感。”

     所有的回答都震惊到我，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完美范本，像哪个喜欢大团圆的作家写出的不合逻辑的台本：一个和和美美、互相体谅、相互尊重的大家庭，他们共担着生活的重担，共享着天伦之乐。甚至姐姐的懒惰，都只是为这个画面再增添了点平凡的色彩，让这幅彩铅画更加生动、也更加动人。若是我只听到，我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极其幸运的故事。但是亲眼见到他们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每一声话语中溢出来的幸福，我没有理由不信，我几乎都要湿了眼眶。

     老实说，我一直秉持着不育的观念。我看到身边的很多母亲，围着孩子团团转，转到失去自己的生活。如果每个女孩子，不管她们过去的几十年是怎样不同，生了孩子都变得相同的灰头土脸、身形臃肿、每天的生活充斥着哭闹，太可怕了。或许自私的来说，我不愿意做这样的牺牲。如果我是孕妇，我会因为产后，亲人更关注宝宝而不是疼的死去活来的我而感到委屈和难过；我会因为自己身形的发胖、浮肿的脸庞、肚子上的松垮甚至是无法褪去的妊娠纹而厌恶自己的身体；我会因为自己的爱好或者休息时间被压缩而感到心累和厌烦；我会因为自己制定的计划被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打破而感到焦虑……我很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自我，被另外一个人支配着，这让我厌恶自己——尽管那个人与我血脉相连。

      但是今日，我几乎感动地落泪。生活不易，住着城中村的他们却是这样温柔、乐观和幸福。他们很平凡，大学毕业、结婚、生子，生活中还不乏有些小懒惰，姐姐怀头胎的时候还看看书，怀二胎就放飞地整天刷手机；可是在他们周围溢出来的爱，这种夫妻之爱、父母之爱、家人之爱，又是这样伟大而真实。

看着他们，我只觉得爱太美好，没有什么是爱不可以到达的地方。我对家庭和谐度顶峰的想象被拔高，甚至这种美好几乎动摇了我的想法。或许，如果，要是，我以后的家庭也可以这样幸福，孩子只会让这儿锦上添花吧，为何要拒绝这朵花呢？

这一趟，是我得到了治愈。这就是沟通的魅力吧，患者不一定在所有方面都是那个寻求帮助的人，你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哪一个举动就戳中了患者，你也不知道患者的哪一句话哪一个举动就抚慰了你。

  帮助、治疗、抚慰原来是相互的，靠着爱传递。

老师点评：这一趟很幸运，完满的让你感受到叙事医学的魅力。所有的一切关系和交流都有意义，当你的注意力倾注在人身上，故事身上的时候，意义就自然发生了。